陈丹青悼念亡友的十篇文章,真诚克制,阅读体验一如既往的舒适。 看他的文章如听他说话,娓娓道来,不卑不亢。
他是爱憎喜怒都要上脸的人,日常说起学问,旋即书生正色,言及中世 纪艺术,忽而两眼凶光,手指头戳过来:“中世纪艺术不得了啊!丹青,” 他厉声说道,痛苦地揪起他的脸,“我们对这方面的认识,我敢说,完全 空白!”
提到几处讲沪语的场景,如临其境。类似的回忆比比皆是,这也是 这些文章生动的原因之一。
1900年前后,阿特热直觉到旧巴黎的灵光行将黯灭,沿着大街小巷拍摄 了数百张银版大照片,然后死去。
画家郁特里罗同样迷恋旧巴黎。他跟着画家母亲瓦拉东在蒙巴纳斯长大, 根据当年的彩色明信片,画出无数动人的油画,每个角落停着童年记忆。
在北京有一位徐岩,也在干着类似的事情,这种对城市的痴情以及 透露出的某种逆流而上的悲情让这种记录愈发珍贵。
他在北海、紫禁城、团城、京郊描绘的油画写生,明丽而多情,街巷素 描写生却像是挽歌,所有旧楼与门墙藏着记忆,每幅素描的边上,写满 他的题记:这里曾是何处,谁曾是楼宇的主人——清朝的恭王府,北洋时 期的官邸,日军占领年间的刑警处,民国文人的旧寓——如今它们沦为大 杂院,破败不堪,有如历史的残骸。
在谦卑的描绘中,徐岩怀抱近乎疯狂的执念:他要将日记般的素描写生, 变为岁月的档案。
1948年,侯一民十八岁,加入中共地下党。
当他十八岁进入秘密组织,从事亡命的勾当,那种紧张、浪漫、向死 的狂喜,我们没有过。
而仅仅一年,侯先生亲见了这个组织夺取全中国。那该是何其感奋高亢 的时刻——我辈也没有过。
这就是侯先生亲历的年代,1949年带来的时间感,支配他终生。在他那 代人的观念中,不存在多元文化、个体价值,同时,优秀的个体会在宏 大叙事中获得无可遏制的能量,并理所当然地将其神圣化,祭献个体, 如奉宗教。
突然想到历史总是重演,可能也是因为一代人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即使我们知道那 段历史,但是没办法那么刻骨铭心,所以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同样的道理放到个人身上 可能更好理解一点,有些坑没经历过,再怎么耳提面命还是会踩的。
另在《The Psychology of Money》中有提到当年肯尼迪参选的时候,有人就质疑他没有经历 过大萧条,是无法真正体会那种 fear 和 uncertainty 的。他的回答就非常得体:
“I have no first-hand knowledge of the Depression. My family had one of the great fortunes of the world and it was worth more than ever then. We had bigger houses, more servants, we traveled more. About the only thing that I saw directly was when my father hired some extra gardeners just to give them a job so they could eat. I really did not learn about the Depression until I read about it at Harvard.”
扯远了,文末配了一张侯一民夫妇年轻时候的照片,英姿勃发,一对璧人。
陈丹青是看懂了万玛才旦的,精准地描绘了他的观影体验。让我这个 没看过万玛才旦的人大感兴趣。